CoC 调查员 paro 之二
陈寄预定了餐厅。这是他听说李闻朝不用加班后的第一件事。周末是人类的修理期，用来维护人类在工作日正常运转。人类是一种保养时间多于工作时间的机器，而李闻朝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工作。在工作之余他几乎承担了家庭经济人的所有职责，在打碎了三个碟子之后，这是陈寄几乎无法想象的事情。生活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，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张老化的皮革。
他和陈寄已经约法三章：绝不做任何有风险的事情。调查员追逐着不可名状的深渊，反过来，那些东西也会跟随者你，挥之不去。但是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。所以保持警惕，保持距离，无视现象，断绝关系。普通的日常会逐渐洗刷掉过去的烙印，最终他们可以变成正常生活的普通人。但陈寄不确定，这对于李闻朝来说，是否算是好事。
所以他预定了餐厅，晚上七点。还有电影票（附带爆米花），恶搞一般的惊喜（几个解谜活动，奇妙的联想，他知道的）。李闻朝喜欢这种头脑的运动，正如男高中生会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。所以周六下午一点，当李闻朝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，陈寄像是魔术般展示了两张电影票（一定要是纸质的，这样才能看清李闻朝困惑地揉着眼睛，端详着两张纸片的场面）。
李闻朝茫然地从床上爬下来，茫然地看着纸片，又茫然地看着他。时间点选得恰好，周六使得李闻朝的周末有选择的余地，不会直接拒。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很多年前。李闻朝逐渐意识到了陈寄的计划。他从床上滑到地面，没有穿鞋，从储备粮里捞出部分充饥。
他们以休闲的意图。陈寄再一次地，将自己变成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。事情发展得很顺利，电影、晚餐，李闻朝终于皱着眉说“我觉得这样约会很奇怪”。他方才被陈寄故作刻薄的讽刺逗得笑到前仰后伏。仅就这一点就会让陈寄十分满意。每一个认识李闻朝的人都会说他笑得很有特色，他会先抿紧嘴唇，下颚周围的肌肉紧绷，看向右下方，发出两声几乎是鼻音的短促笑声，然后轻微地怂一怂肩膀。那并不是笑声，陈寄想，那只是一种表示赞许或肯定的表演。但是李闻朝现在笑得很开心，而且他还在说“这不就和那些大学生一样了吗？”
陈寄笑得很放肆。“大学生可花不起这个钱。”李闻朝愣了片刻，然后抿了抿嘴唇。小巧的药盒藏在他的口袋里。
然后是消磨时间。有很多与生活无关的话题可聊，电影两年后会出续集，新书很快会上架，社会事件像滚轮一样更新，永不停息，好在他还处于愿意吸纳新观点的年纪。上午刚刚发生了一起火灾事故，伤者还在医院进行抢救，而陈寄毫无同情心地将牛排分割成小块，拒绝所谓正统高贵的用餐礼仪。李闻朝盯着他的椅背，若有所思地开口：“你不觉得这很像是我们当年碰过的……”
陈寄把手靠在了桌子边缘。他抬起头，而李闻朝把目光收回到食物上。“不，我什么都没说。”他摇了摇头说。陈寄听到他小声地骂了一句“该死的”。他没有说话，他知道李闻朝今天不会再露出真心的笑容了。
但是他估计错了。李闻朝似乎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，他显得愉快，大方，这是成年人的聚会。确实应该是这样，他们已经交往多年，李闻朝总不能完全和刚谈恋爱时一个样子。陈寄想，这种改变是合理的。
回家的路上他去牵李闻朝的手，勾住他的小指。通常来说李闻朝会拒绝，但是他难得地默许了，这让陈寄心情格外地不错。他偷偷地吻李闻朝的头发，这才引起了的抗议。李闻朝瞪着眼看着他，而陈寄只是把食指放在李闻朝的嘴唇上。“没人会发现的。”他笑着说。夜晚的人群从他们身边经过，李闻朝恍惚了几秒，而陈寄伸手把他的碎发别到耳后。他看见李闻朝笑了一下。他们的小指还圈在一起。
他们谈话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。陈寄先拿了钥匙开门，门板发出吱呀一声。接着他开了灯，灯泡在点亮前发出了低频率的震颤声，像是按下去却迟迟没有弹起按钮。他走进去，踩掉鞋，将鞋踢到鞋柜底下。他回头去看李闻朝，却发现李闻朝如梦初醒般站在门槛外面，目光越过他看向客厅的沙发和漆黑的电视机屏幕。陈寄喊了他一声，他才摇了摇头，进屋脱掉鞋子。
但是李文朝没有穿上拖鞋。他往客厅里走了两步，突然很突兀地问：“要做吗？”陈寄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拒绝，但是李闻朝（再一次，一反常态地）主动吻他。他回应着他的吻，把他压在沙发上，熟练地脱掉他的衣服。但即使是这样，他还是没有硬起来。
李闻朝停下来，他将自己拉起来，靠在沙发扶手上坐直。他的眼神里没有失望，只有平静和疲惫。
“药物副作用，”李闻朝说，“对不起，是我不好，我忘了。”他把自己从拽出来，伸手去捞地上的衣服。
陈寄沉浸在一种挫败的心情里。他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的。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李闻朝，却发现他的肩膀和上臂根部布着一道道伤疤。他一把拉住李闻朝的手腕。“那是什么？”他颤抖着问。
李闻朝看了看他，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。他尝试把陈寄的手甩开，但是陈寄死死地拽住他。于是他抿着嘴唇，似乎想露出一个微笑。“是你猜想的那样，”李闻朝说，“不用向我确认。”
“什么时候？”
“很多时候。”
李闻朝把手腕抽出来，他把衬衫披上，没穿长裤，外套丢在沙发上。他丢下了一句“我先去洗澡。”而陈寄坐在沙发上，他把李闻朝的衣服捡起来，叠好。代到听到浴室的水声时，他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脸埋在李闻朝的衣服里，失声痛哭。